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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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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葛鵬動歪心思,也不是一天兩天了。

去年,他爸,也就是金媛媛的親舅舅,得了重病。葛鵬打算好,要是絕癥就不治了,把老頭拖回家,好吃好喝伺候著,到死完事。

沒想到能治,就是得長期服用一種進口藥,這藥死貴,還不進醫保。

為了藥錢,葛鵬真是操碎了心,他加入了一個病友群,目睹人間各種搞錢亂象,有賣車賣房的,也有賣血賣自己的,總體一個大書的“慘”字。

葛鵬的原則是,寧可別人倒黴,不能自己受罪。

所以,從去年開始,他的小偷小摸就開始了,他帶的線,客人總會丟東西,或是相機手機,或是現鈔首飾,好在案值都不大,介乎“好心疼”和“丟了就丟了、破財消災”之間,所以一路還算安穩。

寶玉石協會這個單子,起初不是他的,他努力爭取來,就是盯上了“寶玉石”這三個字,何況場地定在金媛媛工作的賓館,“地利”、“人和”都占了。

前期觀察下來,他覺得這事穩拿:協會居然沒有外聘專業的安保,只是在陳列展品的宴會廳外多加了道鎖。

這要是不出手,都對不住過路的橫財。

他很樂觀地對金媛媛說:“大多時候啊,人失足,都是因為太貪,貪一點點沒事,咱得把握住度,一串珠子吧,只捋一顆就夠,要守住底線。”

……

金媛媛恨恨捏著一顆牙。

這顆牙不像是被打斷的,很完整,有牙冠、牙頸、牙根,連根分叉部都毫無損傷,更像是被拔掉的。

“早上那老頭發瘋,把會場搞得亂七八糟,人手不夠,抽調我們去幫忙打掃衛生。”

靠墻的條桌都圍了桌裙,裙邊曳地,本來是不用管桌子底下的,但她心裏有鬼,借著做衛生的名義查看每一處犄角旮旯,這顆血跡已幹的牙,就是在角落裏的一處桌腿邊發現的。

金媛媛打聽了一下,那瘋老頭雖然從高處摔下來,但牙沒事,那這顆牙哪來的?

又聽說昨晚抓到了賊,心裏有數了,她推測,八成是賊被痛毆,打掉了牙,而混亂間,牙又被人踢進角落。

“葛鵬要真被打掉了牙,我可跟他們沒完!我查過,這也算輕微傷了……抓到賊可以報警,但不能虐待啊對吧?你說是不是?哎,你!”

金媛媛奇怪地拿手在陳琮面前晃了晃。

陳琮反應過來,清了清嗓子,以掩飾剛才的晃神。

關於牙,他總覺得有什麽事,但腦子有點漿糊,一時抓取不到。

當然,也可能是事不關己,懶得去想。

金媛媛沈不住氣:“你說話啊,被打的是葛鵬嗎?他現在人呢?”

“人石會”昨晚上,不像抓過賊,真抓到了,還不第一時間報警?最符合常理的推測是:葛鵬見財起意,半夜獨自(或者是糾集同夥)行竊,被人發現,期間被痛毆(或者是同伴被痛毆),但全員成功逃離。

陳琮說得含糊:“昨晚上太亂了,我運氣不好,被人摁住,好像看見葛鵬他們跑了,協會的人跟著追……”

金媛媛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。

“追沒追到,不敢說。你也看到了,我後來就被關布草房去了。”

金媛媛沈吟:“要是追到了,應該跟你關一起……難道是跑了?跑了怎麽聯系不上他呢?”

陳琮:“可能是嚇到了、還沒緩過來?要麽你再等等看?”

金媛媛覺得他說得有點道理:“這小子其實膽不大,當場被發現,還被人追,確實夠嗆。”

知道葛鵬沒被抓,她就放心了,再看陳琮,還嫌棄上了:“你是他……同夥?腿這麽長,怎麽就沒跑掉呢?我得回了,你怎麽說?要我把你帶出去嗎?”

陳琮想了想。

他當然很想拍拍屁股打道回府,但事情會就此結束嗎?“人石會”那麽多人,但凡後續要針對他、對付他,他可謂是永無寧日。

得在這把誤會解開、把事情了結。

陳琮看金媛媛:“賓館被協會包了,走廊裏又有監控,你這進進出出的,不怕被發現?”

金媛媛哼了一聲:“賓館是被包了,他們在要緊處,比如監控室什麽的還安排人了,但你也不想想,誰對賓館更熟?哪個崗我沒朋友打掩護?監控怕什麽,拍到了,我也能讓人洗掉。”

陳琮:“那能幫個忙嗎,我想進209號房。”

***

209號,就是他之前住的客房。

思來想去,要在“人石會”爭取到助力,首選顏如玉:一來這人身份特殊,說話有分量;二來兩人聊過半宿的天,算是“熟人”;三來顏如玉對協會沒感情,協會出事,他喜得跟屎殼郎滾大糞似的,易於拉攏。

可能是因為同屬一條賊船,金媛媛很幫忙,在她的助力下,陳琮得以順利進入房間。

顏如玉不在,自己的行李也都不在,估計是被收走翻查了,這他倒不怕,越翻越能證明他的清白。

陳琮抓緊時間,飛快沖了個澡:那桶潑他頭上的水有股銹腥味,讓他很難受。

沒過多久,門上傳來響動,是顏如玉回來了,再一聽,他好像在和什麽人說話。

這要是還有別人在,自己就不好貿然露面了,陳琮情急之下,拉開掛衣櫃的門躲了進去。

剛躲好顏如玉就進來了,陳琮透過微啟的門縫往外看,松了口氣:沒別人,顏如玉是在講電話。

“我找過李寶奇了,他說在想辦法,會盡力幫忙。”

“三老也跟我聊過了,人家說,十月懷胎,這事沒有捷徑可以走,不是我努力就可以的,只能慢慢來……”

陳琮本想直接出來,聽到這猶豫了一下:尷尬了,怎麽聽到人家的私密事了?

“人石會”還包治不孕不育嗎?顏如玉年紀輕輕,居然已經成家了?以及,何必這麽急著生兒育女,小兩口享受幾年二人世界不好嗎?

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麽,顏如玉狠扯了一下領口,恨恨往半空虛捶了幾下,語氣還得努力保持和順:“幹爺,我夠努力的了!我懷不上,我有什麽辦法?而且人三老說了,這事看天賦,就算我懷上,也可能會死胎。行,行,我有分寸,我知道,掛了啊……哎呦我去!”

顏如玉嚇得一激靈,手機沒拿住,努力去接又沒接穩,還是掉在了地上。

這倒也不怪他,任誰以為只有自己在房間、卻毫無防備間看到一個大活人,都會嚇一跳的。

陳琮倚在衣櫃處,面色覆雜地看著顏如玉。

他有點不解,為什麽在涉及“懷上”這種事時,顏如玉用的主語是“我”而非“我老婆”。

面面相覷間,顏如玉先開口。

他先是納悶:“你……你逃出來了?你逃出來你不跑,來我這幹什麽?”

繼而警惕:“陳兄,你家的事我聽說了,做人得講道理,你們和協會有過節,你去找協會,不能找我啊。”

陳琮走過來,在對床坐下,示意顏如玉也坐。

“放心吧,就是找你聊點事。就你聽說的,我爺爺的事,你覺得嚴重嗎?”

顏如玉眼睛一亮:“嚴重!太嚴重了,陳兄,你爺爺真是個人才,上千年了,就沒聽說過偷鎮匣石的,那玩意兒,根本沒法轉手你知道嗎?”

知道。

奇石不是黃金珠玉,它的受眾小,喜歡的會視若珍寶,不喜歡的能拿去墊豬圈。轉手也難,因為涉及金額太大,買家太難找,所以一般會走一波宣傳、再行公開拍賣。

陳天海不會蠢到公開拍賣,而且,陳琮直覺,爺爺偷這塊石頭,不是為了錢。

“那我的事呢?”

顏如玉興高采烈:“那就更嚴重了!”

他侃侃而談:“陳兄,‘人石會’十三石匣,各類寶玉石至少上百,鎮匣石固然金貴,但那是協會的,而且有回歸的可能,就好比文物流落在外,不定什麽時候就回來了,就情緒上吧,不會極其憤怒你懂嗎?但是你把人搞瘋就不一樣了……”

陳琮糾正他:“這事不是我幹的。”

“你有證據嗎?”

陳琮不吭聲了。

顏如玉神氣活現:“那就當是你做的,陳兄,我在給你分析利弊,把人搞瘋這事性質不一樣。別的不說,方天芝和黑山的親友,是不是想提刀把你砍了?就算協會不追究你,這兩家,能追你到天涯海角!”

陳琮沈默半晌,拿過床頭櫃上新補的礦泉水,擰開了,又沒了喝的心情。

“如果我能找到證據,就不一樣了,對吧。”

“你不是沒證據嗎?”

陳琮怒了:“沒證據我不會找嗎?要你提醒我?”

顏如玉拿手指他:“哎哎,陳兄,你態度不對啊。整個協會,也就我還保持中立。但凡我吼一嗓子,咱們就被包圍了有沒有?我非但沒暴露你,還好聲好氣跟你分析問題,你就這態度?”

陳琮看了他幾秒,誠懇道歉:“我錯了,我之前過的都是平靜的人生,現在突然波瀾起來,情緒上有點波動。”

又把開了蓋的礦泉水遞過去:“來,喝口水,潤潤喉嚨。”

顏如玉哼了一聲,大模大樣接過去,算是達成和解。

陳琮繼續:“如果我能找到證據,想跟協會和解,找誰聊最管用?梁世龍嗎?”

顏如玉不屑:“他算個錘子……協會不分高低等級,不排三六九等,主要看資歷,資格越老,說話越有份量。找人聊,那得找三老。”

“三老是一個人還是……”

“三個,福祿壽三老,福婆,祿爺,壽爺。”

聽上去都挺吉利,陳琮點頭:“能借身衣服、借點錢嗎,有備用手機更好,我四周打探打探,興許能找到證據。真找到了,還麻煩你幫忙牽線,讓我跟三老見個面、把誤會聊開。”

顏如玉笑起來,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線:“行是行,但是……”

陳琮伸手下壓,示意他聽著就行:“當然,你沒義務幫忙,我也不會只嘴上感謝。想要錢,你開個價,想要我還人情,能力範圍內的,你提條件,我都配合。”

***

雪在天明前停了,院子內外一片素白,但風沒住,呼呼揚著雪沫,在初升的日頭下泛著光。

肖芥子只穿單衣,站在雪地裏漱口,松散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,腮幫子高高鼓起,心不在焉地聽耳機那頭的人說話,不時含糊地“嗯”一聲,末了嘩啦一聲吐掉水,擦了擦嘴邊的牙膏沫,端著牙缸回屋。

屋裏就暖和多了,小太陽一直在工作,熬粥和蒸饅頭的小電熱鍋突突冒著熱氣,裹著老棉襖的姜紅燭坐在桌子後頭,依舊一臉呆滯,攥著刀,挑弄著桌上的布偶。

肖芥子麻溜地開鍋、盛粥、搞醬菜:“老二打電話來,說陳琮昨晚跑了。你說他在這兒無親無故,誰會救他?會不會是陳天海啊?”

姜紅燭說話永遠是慢的:“不會,那老東西,八年不露頭,不會為了個孫子就沈不住氣。”

肖芥子想了想,嗯了一聲,用一塊長條板當托盤,粥碗菜碟一次性全送上桌。

姜紅燭問:“阿蘭吃了嗎?”

肖芥子幫她擺桌:“吃了,我還給她煎了蛋,吃完送她上學去了。還有,‘人石會’昨天沒能開場,新定了日子,改明天了。”

姜紅燭刀尖陡然一停。

頓了頓,刀尖緩緩紮進布偶的咽喉,下頭就是桌面,刀子紮不進去,可她依然持續用力,臉憋得通紅,以至於枯瘦的脖子上都凸起了青筋。

她說:“還開,看來,不宰一只老狗,他們不知道怕。”

肖芥子註意到,今天的布偶換了個新的,不過看模樣,依舊是個老男人,大頭釘釘著的白紙條上,有個血紅的名字。

何天壽。

肖芥子心裏輕輕“哦豁”了一聲。

三老之一,何天壽。

姜紅燭這是要幹一票大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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